探索西山生态文化之旅：从碑刻中汲取智慧与启示

《北京市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中长期规划（2019年—2035年）》中指出：“西山永定河文化带要融会一山一水，彰显西山永定河文化魅力，结合西山、永定河生态环境，构建由重要文化遗产串联的文化脉、生态脉，打造一批有历史底蕴、有绿水青山、有乡愁记忆的生态文化组团，凸显其作为北京文明之源、历史之根的宝贵价值。”北京西山历史底蕴深厚、生态资源丰富，文化和生态交相辉映，存有大量的生态文化资源。本文尝试以西山地区现存与生态建设相关碑刻为研究对象，挖掘西山生态文化，构建西山生态文脉。

西山地区历史上森林资源丰富，元代赵孟頫说西山：“郁郁青松，罗苍玉林，清风过之，振海潮音。”公元1153年，金海陵王完颜亮改燕京为金中都，自此至元、明、清三代，北京均为国家首都。八百多年的建都史，朝代的更替、城市的兴建、人口的增加和战争的不断都持续掠夺西山森林资源，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西山森林已经遭到严重破坏，森林覆盖率仅为4.7%。新中国成立后，在党中央的直接关怀下，西山完成了绿化造林，森林覆盖率提高到今天的近94%，完成了从濯濯童山到郁郁青山的转变。西山跌宕起伏的生态变迁史孕育了丰富的生态文化资源，散落在西山的石碑是其中的代表。这些碑刻在地域上分布于昌平、海淀、石景山等大西山区域，时间上从清顺治十六年（1536年）到1996年，绵延460多年，内容上涉及森林保护、封山育林、造林绿化等。这些碑刻记录了当时历史条件下的林业思想、建设和政策等状况，为我们了解森林资源历史状况提供直接参考。我们在上期中介绍了封建社会时期护林、爱林的碑刻，这期文章继续介绍近现代时期的西山生态碑刻，内容涉及有植树节历史、西山造林、绿化祖国等内容。

原西山碑刻中的生态文化

原文刊载于《绿化与生活》杂志2024年第1期、第2期

▼全文共6519字

1 顺治十六年明长陵护林碑

明十三陵长陵祾恩门左前方有一龙趺碑亭，亭内树碑，碑趺为龙形。据《明实录·世宗实录》记载，嘉靖十五年（公元1536年），嘉靖皇帝下令修葺长、献、景等七陵，并建此龙趺碑亭及碑。龙趺碑亭建于嘉靖二十一年（公元1542年），制式为重檐歇山顶，四面各设红券门，内为木构梁架，天花顶。亭内为一造型别致的石碑，碑形制特殊，碑首雕有一头盘龙，龙首探出碑身之外，碑趺是一龙头龟体遍身鳞甲的神兽赑屃。龙趺碑明代时本为无字碑，清朝镌刻了清顺治帝保护明陵的谕旨和清乾隆、嘉庆有关十三陵的御制诗。

碑阳面为清顺治皇帝顺治十六年（公元1659年）谒陵时，见各陵殿宇墙垣倒塌严重，陵寝附近的树木多被砍伐，因此，责令工部尽快将残毁处修缮好，“树木永禁樵采，添设陵户，令其小心看守”，将保护明陵的谕旨用满汉两种文字镌刻在龙趺碑的阳面。

这块碑一方面说明当时的统治者对眀陵附近的林木加强保护，一方面也说明当时陵区林木乱砍滥伐现象严重。顾炎武曾六谒眀陵，在《昌平山水记》中记载：“自大红门（大宫门）以内，苍松翠柏无虑数十万株，今剪伐尽矣。”可见当时林木毁坏严重。

顺治十六年明长陵护林碑

碑文

谕顺治十六年岁在已亥十一月十七日

上谕工部：前代陵寝，神灵所栖，理应严为保护。朕巡幸畿辅，道经昌平，见明朝诸陵、殿宇、墙亘，倾废已甚，近陵树木多被乔伐，向来守护未周，殊不合理。尔部即将残毁诸处尽兴修葺。现存树木永禁樵采，添设陵户，令其小心看守。责令昌平道官不时严加巡查。尔部仍酌量每年一次或两次差官查阅，勿致殊虞。

2 顺治十七年北法海寺奉旨示禁碑

北法海寺始建于元代，元世祖忽必烈建大宣文弘教寺，元、明两朝均称弘教寺，清顺治十七年重修，将弘教寺改为法海、法华两座寺院。

顺治十七年（公元1660年），在北法海寺第三进院大雄宝殿北侧立碑，刻有顺治十七年御旨及宣徽院告示文，主要内容为保护法海寺的庙产，禁止周边满汉居民毁林放牧、破坏田苗等，并要求地方官吏巡逻监管，对违反者从严治罪。

这块碑刻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庙产不受骚扰，但在客观上起到了保护周边森林的作用，也反映了顺治皇帝对万安山法海寺及周边山林的爱护。现在北法海寺及周边存有侧柏、银杏、楸树、国槐等二级古树25株，与其保护得当有很大关系。

顺治十七年北法海寺奉旨示禁碑拓片

碑文

宣徽院为镕奉敕谕，严禁搅扰以肃善地事，顺治拾柒年伍月贰拾壹日，奉御旨：“着宣徽院官穆成葛，发告示与万安山法海禅寺慧枢和尚处，禁止闲杂人等，不准放牛羊，禁止各处闲杂满汉人等，不许搅扰，钦此”。

钦遵合行，传示照得，法海禅寺乃祝国祫岁之处，其附近居民，尤宜处洁崇奉，护持香火地土。迩来无知棍徒，牧放牲畜，蹂躏田禾，伐树割草，恣意搅扰，实繁有徒，除已往姑不深究外，相应以出示之日为始，严行禁止。为此，示仰西城关外坊官史，及该县地方番甲人等知悉，以后务要拨派乡约总甲各役不时在彼巡逻，倘若远近一切满汉居民闲杂人等，敢有仍蹈前辙，牧放牛羊，作践山场，砍树割草，践踏田苗，搅扰欺凌者，无论满汉，许该寺住持僧人同地方甲役人等，即时擒获，解赴本院，从重治罪，决不姑贷须至告示者。

顺治拾柒年伍月

此两段文字第一段为顺治皇帝下旨给宣徽院，发告示给法海寺的慧枢和尚，告知民众在法海寺范围内不准放牧及禁止闲杂人等在此搅扰。宣徽院即为内务府内官监，管理内务府帑项出纳及庄园地亩之事，顺治十七年（1660年）易名为宣徽院。顺治着宣徽院办理此事，也证明了法海寺在当时为皇家寺院。第二段即为发布的告示，指出法海寺周边有无知之徒“蹂躏田禾，伐树割草”，自告示后，如再有“作践山场，砍树割草”者，“解赴本院，从重治罪”。

3 乾隆五十二年种松诗碑

乾隆种松诗碑现位于北京大学未名湖西岸小山西面山脚下。燕京大学建校时，发掘于西校门外，后移至燕园。诗碑由碑身、碑座组成，宽227厘米，高110厘米，碑身四周有游龙装饰，整块石碑完好，字迹、纹样尚清晰。碑两侧分别刻有乾隆丁未（1787年）仲春御笔“土墙”诗和“种松”诗。

咸丰五年（1855年）御制“习枪有作”诗注曰：“山高水长有乾隆间所筑土墙，并碑刻圣制土墙诗，盖因御虎神枪而作也。”由此可知，此碑为圆明园四十景之一“山高水长”旧物。

山高水长楼，建于雍正初年。乾隆三年(1738年)正月十一日，乾隆帝初幸圆明园，十三日至二十三日皆侍奉皇太后临幸山高水长观赏元宵火戏。

乾隆五十二年种松诗碑 图源网络

乾隆种松诗

清明时节宜种树，拱把稚松培植看。

欲速成非关插柳，挹清芬亦异滋兰。

育材自合求贞干，絜矩因之思任官。

待百十年讵云远，童童应备后人观。

种松戏题，丁未仲春中澣御笔。

诗中称清明时节适宜种树，可以种植小的松树苗。如果想要生长快，种植柳树最容易成活，插上枝便能活；但是松树却截然不同，种下之后，要等待几十年甚至百年才能成为参天大树。由种植柳树和松树联想到做官，如果想要成为国家栋梁，不能像柳树那样，做一些见效快但是目光短浅的事情；要像这松树一样，耐得住性子，也许马上见不到成效，但日积月累，便得到后世之人的称赞。由此可见，当时不光统治者身体力行，带领大家种树，还对树木生长习性基本了解，能够借树喻人。

4 宣统元年伯哈智墓护林碑

昌平区南邵镇何家营有座伯哈智墓。伯哈智，全名穆罕默德·伯哈智，阿拉伯人。其墓地明万历二十三年（1595年）先贤忠义碑记：

“先贤姓伯氏名哈智，发迹西域，慕义来朝，我太祖嘉其呈献兵策，赐之官不受，敕建寺宇居之……之后，归昌平州，寿终，吾乡人为之葬于北邵之阳，并其所乘白驼，亦附葬其侧”

清宣统元年（1909年）九月初八日碑记：

“历代朝臣官御回民等，每年三月二十四日，上祭游墓，由来久矣”

宣统年间这块石碑实际是一座护林碑。清末，何家营村由于办学经费不足，有人希望砍伐坟内古树，“变价归入学堂充公之用。”广大回民群众情难坐视，具呈“禁止砍伐，以存古迹”上报官府。经过调查，“今查原有先贤伯哈智坟墓一座，松柏树85株。所有筛海墓前松柏树株，不得妄议砍伐，致干查究。”并出具告示，告知：“墓内松柏等树，俟后不许砍伐，倘有违者，非是清真正教之人也，公同呈送查究。”经过这一场风波，民众更加爱林护林。

1988年，古树名木调查显示坟内古树株数与宣统碑文记载株数相同，原有85株一株不少。其中17株枯死树枝杈已自然脱落，树干依然挺立，无一处刀斧伤痕。询问当地群众，众口一词说：“回祖坟和松柏古树是国家保护的古迹，石碑上教育人们不得任意砍伐，树虽死了，也应该保护好。”

宣统元年到现在，古树能够完好地保存，是护林碑的功劳，也是附近村民几代人树立的爱林护林好传统的结果，特别是回族兄弟为保护古树做出了贡献。

5 民国十三年植树碑

民国四年（1915年）7月，在孙中山的倡议下，当时的北洋政府将每年的清明节定为“植树节”。由此京城便加大了树木种植及管理。

此前（清末），京城栽植行道树已由巡警负责，此后进一步明确了植树及林木看护为警察厅的职责之一。每年春季，由各城区巡警在辖区马路两侧栽植行道树，同时“沿街而巡，以维树木，遇损伤者，轻则训之，重则罚之，不一而论”。

民国十一年（1922年）5月，刘梦庚（字炳秋，湖北人）任京兆尹后，响应孙中山先生和冯玉祥将军“为国植树，造福于后人”的号召，于植树节（清明节）之际率众在京西石景山附近的蟠龙山上（今法海寺森林公园）大面积植树。为纪念此次植树活动，立了一块植树碑。正面镌刻“辑威将军京兆尹刘梦庚手植”十二个大字，背面题有“中华民国十三年植树节”落款。这是北京地区最早为“植树节”而立的纪念碑。

（民国十三年植树碑 图源网络）

6 西山森林公园碑

金代海陵王完颜亮改燕京为金中都，自此西山因优越地理位置和秀美景致，逐渐成为重要的风景名胜之地。1954年，西山造林初步调查设计中就确定了西山的绿化方针为“建设风景林区，为西郊森林公园创造条件”。

在党中央的直接关怀下，在驻京部队、国家机关、大专院校等首都各界的积极参与下，西山森林覆盖率从4.7%提高到近94%，完成了从濯濯童山到郁郁青山的转变，为森林公园的建设打下了基础。

1992年，国家林业部批复以西山林场为基础建设西山国家森林公园，1993年，百望山景区对外开放。西山森林公园碑位于西山国家森林公园，正面刻有1990年彭真题写的“西山森林公园”，背面为张友渔书写，郑天翔撰写的“小西山造林绿化记”，记载了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三年绿化小西山的生态壮举。

西山森林公园碑

小西山造林绿化记

小西山系太行余脉，南起石景山，北到温泉一线，东起黑山扈，西到军庄，其间有八大处、香山卧佛寺、樱桃沟等名胜古迹，驰名中外。但是到1949年解放时，在15万亩总面积中造林绿化的不过6千余亩，其余绝大部分为荒山秃岭，水土流失，风起沙扬。

1954年12月，北京市人民政府作出以三年为期绿化西山的决定。在此之前，于1950年开始针对春季干旱，土壤瘠薄等条件，进行了植树的试验，取得了一些经验。三年绿化的决定一经做出，各方纷纷响应。中国人民解放军驻京部队给以大力支持。北京市人民政府成立造林指挥部统一规划，统一设计，统一指挥，分工负责。于1955年开始，一鼓作气奋战三年，到1957年底胜利完成预定植树造林7万亩的任务。所种树林针叶树占三分之二，阔叶树占三分之一，有乔木、灌木50多个品种。经过几十年的管理、补充和保护，小西山已成为京西的绿色长城。

绿化小西山是绿化首都的第一个战役，有两个特点，一是采取了群众运动的方式，部队、地方、工农学生一齐上阵，分片包干，共同完成任务，显示出社会主义大协作的革命精神和优越性。二是坚持三分栽植、七分管理的方针，把造林质量放在第一位，务求种树得树、造林成林，建立专业队同依靠群众相结合，加强管理，严禁滥砍盗伐，严防火灾虫害。

四十年来绿化首都的成绩很大，任务还十分艰巨，需要几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。特勒石以冀来者。

7 百望山绿化祖国碑

绿化祖国碑亭位于百望山公园中轴线，建于1993年，亭中的汉白玉碑石正反面分别刻有毛主席“绿化祖国”和“实行大地园林化”的题词，气势壮观。毛主席非常关心林业建设，“绿化祖国”是根据1956年3月1日《人民日报》登载的《中共中央致五省（自治区）青年造林大会的贺电》引文刊印。“实行大地园林化”是根据1959年3月26日《人民日报》短评《向大地园林化前进》的引文刊印。这是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的伟大号召和战略构想，是毛主席林业建设思想的集中体现。

碑亭后面两座重叠的碑廊，前面第一座碑廊都是老一辈革命家对林业建设的题词；碑廊中间镶嵌的是、周恩来、刘少奇、朱德、、陈云等几位领导同志的碑刻，碑廊内左面镶嵌的是曾任国务院副总理以上职务的同志，右面碑廊内是我们共和国元帅的墨迹。碑刻是按中国的传统“左文右武”的顺序排列的。第二座碑廊镶嵌着、李鹏、刘华清及华国锋、胡耀邦、万里等领导同志的碑刻46通。在毛主席碑亭的两侧，建有回旋弯转、迷宫似的带有屋脊的艺术墙，共镶嵌有党和国家领导干部和社会知名人士及著名书法家碑刻200余通。

1993年10月28日，北京市委在此举行“绿化祖国”碑亭落成揭幕式，是当时纪念毛主席诞辰一百周年的活动之一。时任市委副书记李志坚在主持活动时表示：碑林的建设是为子孙后代办的一件流芳千古的大好事！当时的新闻界对此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报道，称碑林是精神文明的丰碑，以碑刻艺术宣传绿化文化是独具创意的文化事业。

百望山绿化祖国碑亭

8 全国造林绿化功臣碑

1996年，全国绿化委员会第十五次全体（扩大）会议审议通过了全国绿化委员会、林业部《关于树立造林绿化功臣碑的决定》。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树立一座“造林绿化功臣碑”，将国务院和全国绿化委员会、林业部、人事部表彰的林业绿化劳动模范，以及在林业科研教育、保护森林资源、造林绿化的组织领导等方面做出杰出贡献者的英名，镌刻于造林绿化功臣碑上，藉以鼓舞今人、昭示后人。

功臣碑选址于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内，最高点海拔150米，北与香山为邻，南接松鹤山庄，东北可眺望玉泉山、颐和园，西南与八大处遥相呼应。周围树木葱茏，青山叠翠，环境清幽。碑区占地面积3.4公顷，总建筑面积1431平方米。采用中国传统古建园林布局，以碑厅、碑廊及展厅为主要展示方式。主体建筑由“恩被群生”“松风高洁”“绘绿涵香”“秀木德风”“环宇流芳”五个部分组成。

主要展示内容，一是造林绿化功臣，包括造林绿化劳模，在造林绿化科研、教育和资源保护等方面作出贡献的杰出人物、组织领导人，以及海外侨胞和国际友人等，共计九百八十二名；二是有关造林绿化的决议、决定和题词，包括、、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题词手迹；三是造林绿化成果和科普知识展示。

功臣碑寓宣传教育、旅游为一体，开绿色文明教育之先河，必能达到表彰前人、鼓舞今人，昭示后人的社会效果。将激励人们把植树造林、绿化祖国、改善环境的伟大事业世世代代进行下去。

（西山造林绿化功臣碑正面设计图）

作者简介

陈鹏飞

北京市西山试验林场管理处文化建设科科长 科学传播副研究馆员

何慧敏

首都绿色文化碑林管理处文化管理科科长

王雪莲

北京市西山试验林场管理处文化建设科文化专员

来 源丨绿化与生活

文并图丨陈鹏飞 何慧敏 王雪莲

排 版丨周舒枫 冯斌一